那依稀是個空白的童年。那時的我沒有寫文章的習慣,更準確地說,是厭惡至極。懵懵懂懂之際,有沒留下甚麼,只剩回憶中幾個人在虛無的空間晃啊晃的。想讓自己勾起些甚麼,卻備感困難。每天總是外婆把鬧鐘拿到我耳邊然後驚醒,開始一天異常平凡的作息。我總是前幾個到教室的。五六年級教室換到了新新大樓,走進教室總有一股剛裝潢好的味道,卻不像甲醛,而像某種水泥和磚塊混雜的氣味,那味道現在卻模糊了,像一攤難以辨別的顏色。就像現在沒有頭緒的回憶,讓人不知該從何說起。
我的導師,姓朱,第二十二年的教學,台中大甲人,身高一米五。總是穿著樸素的深色牛仔褲,上衣配著不顯眼的T恤,髮長絕不超過耳祭。不知為何,他總是把工作分派給班上特定幾個人,包括我,當然除了我極不擅長的美術工作或教室布置。五年級那年,我被他分派到掃廁所的工作。這對那時的我而言,簡直是莫大的衝擊。而且我是組長,其他人(理當)要聽我的。剛開始我天天抱怨著,為什麼非得在我剛起床吃完早餐的下一刻,就到學校掃廁所,忍受屎尿的難耐。當然,日子久了也漸漸慣了,而且隔週輪班制(一組掃一周)也是一種享受。
儘管廁所的管線老舊、小便斗年久失修,我和其他同學慢慢摸索,試著找出最快、最簡便又最整潔的掃廁方法。小便斗的凹槽絕對要用清潔劑刷洗、周圍的地板要用抹布擦拭至少兩遍、垃圾桶兩天半之內一定要清倒諸如此類。不久,我們掃除的廁所成了近兩棟大樓最著名的地標,許多老師都慕名而來,還專程跑來我們教室,說我們掃得很乾淨。當時我才知道,原來掃廁所這麼偉大。
除了廁所,我還記得那兩年的早自習,幾乎都在考試。至今我仍不知道老師去哪裡蒐集來那麼多考卷。他總是把課提前一個月上完,接著每天考試,課表也當作參考用,想上甚麼就上甚麼。那兩年寫的考卷量大概可以媲美學測前寫的講義。所以,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無聊中度過,沒甚麼時間可以東想西想,大概只有放學回家偷偷打楓之谷的那一個小時讓我比較欣慰一些。
五六年級過得很快,似乎在一陣忙亂之中度過。我記得老師特別發給我寫的兩本數學題本和一本字音字形,我都沒有寫完,有一本倒是抄完了,因為要檢查作業。快要畢業的時候,老師說要找一個星期六,要我和另一位女同學留下來算成績,因為我們兩個的成績太接近,兩個人一起算以示公正,正好那天我準備去考資優班複試,在完全沒準備的情況下,他祝我順利,說考試比較重要。最後,我的兩年總成績差那女孩零點一分,她現在在總統府前的學校念書。其實我不在意。畢業考總分只被扣一分的我,正想要拿下國小生涯最後一次第一名的時候,才知道她考了滿分,一分不扣。我真的替她高興,也謝謝老師兩年來的教誨。
畢業前一天,我們辦了類似謝師宴的同樂會。會後我仍記得,每個人排隊和台前的老師擁抱,只有在這一天,他沒有發脾氣罵人,不管成績好的壞的,乖巧的調皮的,安靜的聒噪的,每抱一次便留幾滴淚。我忘了那一刻他和我說過甚麼,我只感覺到他無比的喜悅。畢業典禮那天,盡是例行公事,致詞、頒獎、唱歌、道別、繞校園。我心中沒有太多難過與淚水,只記得那天媽難得來學校。
基測放榜後幾天,我打給老師和他請安,他說恭喜我,也順道問問其他同學如何如何。我說我們都沒有聯絡了,等哪天同學會再聚聚。那是最後一次通話了。
還有太多太多沒寫,但隨著回憶湧現,時間的流速彷彿慢了,悄悄地慢了下來,那是回憶,然而,童年遠離的腳步卻不曾停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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